颜宜祯是在一阵阵的哭声中醒来的。
“颜颜,听得见么,颜颜······”
是妈妈跟晓薇她们的哭声,哭声里充满着哀怨伤心,让人听了便觉得不忍。
她努力了好半晌才睁开了沉重的双眼,周围是一片柔和的、昏黄中带点橙色的光,眼中的景象由模糊到清晰,这是一间大约五十平米的小屋,左手方向有一扇窗户,透过这扇窗可以看到日渐西沉的太阳。
屋里的陈设跟宾馆的标准间差不多,有书桌、床头柜和舒适的双人床,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盆花,头顶的墙上还挂着风景油画,只有墙上用来挂吊水瓶的钩子暗示着确实是间病房。
颜宜祯茫然地盯着头顶白色的墙壁发了一会儿呆,直到被周围刺鼻的酒精消毒味道刺激到时,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躺在病房当中。
而后她稍微偏了偏头,便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围在自己床头轻声哭泣,其中一个长相与她相差无几的中年女子在看到她清醒之后,先是露出了个惊喜的表情,随后激动地将颜宜祯搂进了自己的怀中。
“太好了,我的女儿,你可算是醒了,都快急死妈妈了······”
“妈妈?”
嗅着鼻子边熟悉的香水味,颜宜祯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个搂着自己的女人正是她的妈妈,而此时颜妈妈的眼角边还挂着些晶莹的液体,眼睛红红肿肿的,明显是刚刚哭过。
“妈妈听淼淼和晓薇说,说你好端端的突然就晕倒在地上,然后就一直在大喊大叫着‘救救我’,你一边说话,嘴里还一直流着血,就连小腹上也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伤口,可把她们两个吓坏······”
听着颜妈妈叙述,颜宜祯这才回忆起她似乎是做了一个梦,梦里的世界下着瓢泼大雨,天空上的月亮是血红色的,她看见了一些现实世界中不存在的怪物在杀人,也梦见自己被这些怪物追杀。
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,撕裂她身体的那种剧痛感,以及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感,那一刻她真的感觉自己就要死去一样,可是就在这个时候,一个名叫“飞蓬”的少年突然闯进了她的梦境,这个少年有点中二,说他是什么“天界第一神将”,还说自己是他的有缘人,不过也是他救了快要死去的自己,顺便挥剑斩杀了那些怪物。
再然后的记忆就模糊了,好像自己忽然被一阵飓风刮了起来,摔倒在附近的墙壁上,然后就彻底晕了过去。眼下神智虽然恢复了,可头还是很痛,痛得像要裂开。
对,印象中是那个少年最后全力挥剑才产生的飓风,也正是多亏这些风才会让她的脑袋磕在墙上,到现在都还疼得不得了,说起来自己还得好好“谢谢”那个少年才是。
于是颜宜祯四下张望,想找到那个让她晕倒的罪魁祸首,可让她失望地是,无论怎么看,都没有发现那位少年的身影。
“妈妈,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跟我年龄差不多大小的男生哪?”颜宜祯询问道。
“什么男生,颜颜你在说谁啊?”颜妈妈脸上充满着疑惑。
“不应该啊,难道不是他送我来的医院吗?”颜宜祯一愣。
“你这孩子,胡乱瞎说什么啊,说起来你还得好好谢谢淼淼跟晓薇才是,是她们两个送你来的医院。”颜妈妈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说道。
等候在一旁的柳淼淼跟苏晓薇其实早已经忍不住想要冲上来了,但出于礼貌她们俩还是默默地站在一旁,没有打扰颜妈妈和女儿的温存。
现在得到颜妈妈的许可后,柳淼淼率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紧凑了上来,将颜宜祯紧紧地抱到怀里。
“你真的是要吓死我啊,一开始就一个人在那里胡言乱语,然后突然流起了血,摸你的胳膊就感觉是冰凉的,我还以为你就要死了呐······”
“颜颜也要吓死奴家了······”站在一旁的苏晓薇紧紧地攥着颜宜祯的左手,似乎是害怕自己一松手,眼前的这个人就会突然消失。颜宜祯注意到苏晓薇的眼睛也是红红肿肿的,说话声中还带着哭腔,显然这个瓷娃娃般的女孩着实是被吓得不轻。
“抱歉了,淼淼,晓薇,让你们担心是我不好······”颜宜祯一脸歉意的说道。
“别道歉啊,只要你没事就好,颜颜又没有做错什么······”柳淼淼抽噎着。
看着眼前两个这么为自己担心的友人,颜宜祯的心头也是一暖,鼻子涌上了一股酸楚,虽然也是很想跟她们两个人道谢,但颜宜祯觉得现在还是应该快点解决心中的疑惑,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,究竟到哪里去了。
她咬了咬银牙,在下定决心后拉起两个哭成泪人的友人问道:“淼淼,晓薇,你们有没有见着一位男生啊······他跟咱们差不多大,而且穿的也跟古人一样,对了,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剑······”
如果只是单纯说一位男生,恐怕在当时附近符合这个条件的人会很多,所以颜宜祯也是努力的回忆起了飞蓬身上的特征。
“都这时候还在想着男生男生的······”颜妈妈忍不住轻轻地推了她一下。
“颜颜你在说什么啊,当时我们身边并没有你说的这样的人啊。”柳淼淼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,一眼茫然地看着颜宜祯。
预感了柳淼淼会是这个反应,颜宜祯也只好把求助的视线转到了另一个方向,却看见苏晓薇点头如捣蒜般,显然她也是赞同柳淼淼的说法。
奇怪,难道真的只有自己才能看见那位举止谈吐都很古怪的少年吗。
“可是······”她还是心有不甘的继续说道。
“你这孩子,是不是出现幻觉了?”颜妈妈紧张的把手放在了颜宜祯的额头上,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淋过雨发烧了,才会说这些胡话的,可是当发现颜宜祯并没有发烧时,颜妈妈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。
“小张,你来帮我女儿看看,这孩子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没被检查出来!”颜妈妈神色焦急的对着身边的同事说道。
这时站在一旁等候的大夫快步走上前,只见她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了一个微型手电筒,随后打开了手电并将光源照射在颜宜祯的瞳孔上。
“瞳孔收缩反应正常······”
她似乎正在观察颜宜祯眼球的活动状况,所以脸靠得很近。颜宜祯问道一股微妙的香味,可能是洗发精的味道吧。
随后大夫张开手在颜宜祯的眼前晃动,修长的手指上带着一枚钻戒,很晃眼:“颜颜,告诉姐姐这是几?”
“五啊······”颜宜祯有点摸不着头脑。
“那树上七只猴地下一只猴,加起来有几个猴?”大夫又问。
“那得看你是说‘树上七个猴’还是‘树上骑个猴’了,”颜宜祯说,“可能是八个,也可能是两个。”
“逻辑思维很正常,看起来不是精神方面的问题。”大夫点点头说道。
颜宜祯一愣,心说妈妈你跟大夫居然合起伙来怀疑我精神有问题,我精神好得很!超清醒的好不好!
“脑部CT正常······心电图正常······”大夫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各张检查单仔细核对了一遍又一遍,在确定无误后说道,“晴姐,颜颜她并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,身体的各项数据也很正常,你可以放心了。”
“是这样吗,这孩子,真的是要吓死我了······”在听到同事的结论后,颜妈妈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,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,长长的舒了一口气,而苏晓薇和柳淼淼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开心地拥抱在了一起。
“我的初步结论是,颜颜之所以会一直提到有一个男生出现在她的身边,可能是因为当时失血过多,大脑中产生了幻觉,以至于她把现实跟幻觉结合在了一起,分不清楚。”
“所以我建议今晚就让颜颜住在医院里,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情况,也能够及时接受治疗。”大夫建议道。
“行吧,就听你的安排,今晚就让她住在医院里······”颜妈妈低声说,随后她紧紧地捏住颜宜祯的双手,“晚上妈妈会在这里陪你的,你放心好了。”
“嗯。”颜宜祯点了点头,心中涌上了一抹暖意,上次跟妈妈一起睡觉是什么时候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,平时因为忙于医院的事情,颜妈妈回家时都已经接近半夜了,而这个时候颜宜祯早已经窝在被窝中休息了。
而今晚难得可以跟妈妈睡在一起,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,颜宜祯心里甚至萌生出了能多遇到像今天这种情况的念头,但是一想起那些面目憎恶、下手狠毒的怪物后,她连忙打消了心中危险的想法。
“那我先去办理住院手续了,晴姐你就在这里好好陪陪女儿。”大夫收起了那些检查单,对着颜宜祯微微一笑后转身离去,鞋跟敲打着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正当她走到门口时,突然一个健壮的身影从门外冲来进来,差点将她撞倒在地。
“这位先生,请不要在医院里奔走跑步,以免影响到其他病人或是医生。”
虽然心中顿时涌上了一股怒气,但是碍于医生的身份,大夫还是将这股怒火强压了下去,并且对着男人发出警告。
可是男人似乎并没有为自己鲁莽的行为抱有丝毫歉意,甚至连停下来对大夫道歉的举动都没有,他只是直冲冲地来到颜宜祯的病床前,随后拉起女孩的双手,声音颤抖地说道。
“对不起颜颜,爸爸来晚了,对不起,对不起,早知道爸爸就该去接你的,都是我的错,都是我的错······”
“你还有脸来看女儿啊,你看看你自己,还有点身为人父的自觉吗?”
在看清楚了来者后,颜妈妈腾地一声从床上站了起来,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。
“对不起,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,我在这里道歉,颜颜,对不起,请你原谅爸爸好吗······”面对妻子的厉声呵斥,颜爸爸羞愧地抬不起头来。
“道歉有用吗?你为你道了歉我就会原谅你了吗?”
“钱钱钱,你整天都是忙不完的应酬,什么时候有抽出过时间陪陪女儿,难道那些钱比你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还重要吗?”
“姓颜的你听着,要是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,我就不活了,你也别想好过!”
“我······我······我······”妻子的每一声咆哮都像箭似的刺到他的内心深处,刺的他张口结舌,不知道说些什么好,像做错事情的小孩似的低着头,默默接受着妻子对自己的每一声训斥。
“爸,妈,你们不要吵了,我困了,想休息一会······”看见父母再一次为了自己吵架,颜宜祯叹了一口气,但此刻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父亲和正在气头上的母亲。
“那颜颜你好好休息,我跟淼淼就先走了,明天再来看你,有什么不舒服记得给我们打电话呦。”看出气氛不对的苏晓薇拽起仍然依依不舍的柳淼淼朝着病房外走去,“叔叔阿姨,我跟淼淼就先走了,你们在这里继续陪着颜颜吧。”
“真是不好意思,这次真得多亏你们两个姑娘了,等颜颜身体康复了,阿姨请你们好好吃一顿。”颜妈妈忙站起身来送两人出去,随后转身回到了颜宜祯的身边,在这期间半点好脸色都没给过颜爸爸。
颜宜祯看着呆呆地靠在墙边,低头认错的父亲,心中有些不忍,毕竟发生这样的事情,无论是谁都预料不到的,她本想劝劝眼前这两位至亲之人,却忍耐不住突如其来的困意,阖上沉重的眼皮,昏睡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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